曹燁忽然就沒了興致。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邊的女孩只見過一面,他不了解她,也不喜歡她,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太清楚——是徐珂還是許珂?從來沒問過,也從來沒想過問。
大概是車載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得太低了,曹燁覺得有點冷。
他推門下了車,那女孩也跟著走下去,她察覺出曹燁有些不對勁,問他:“怎么了?”
曹燁沒說話,走了幾步,坐到街邊的木椅子上,看著眼前這條空空蕩蕩的街道。
仲夏夜的暖風(fēng)輕輕拂過,濕熱的伏天并不令人感到愉快,曹燁打小怕熱,從不喜歡夏天,可現(xiàn)在他卻覺得這暖風(fēng)拂面的夏夜比密閉的車內(nèi)空間舒服多了。
“外面可真熱啊?!蹦桥⒃噲D跟他搭話。
“熱么?”曹燁隨口道。
“今天三十九度呢,沒空調(diào)簡直沒法兒待。”
“是啊,沒空調(diào)簡直沒法兒待?!辈軣钪貜?fù)她的話。他在想梁思喆當(dāng)年在藍宴安的那臺空調(diào)最后哪去了?茵四那會兒他還不知道梁思喆的家人都不在了,很多年之后梁思喆已經(jīng)憑借《望川之川》拿了戛納影帝,他才偶然看到一則報道,說曹修遠選中梁思喆之前,少年梁思喆剛剛經(jīng)歷人生劇變。
那時的梁思喆無父無母,大概也不會有多少錢,居然會打著曹修遠的名義給他安了一臺空調(diào)。曹燁那會兒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再跟梁思喆來往,可看到這則報道之后他還是無法克制地有些心軟。
那晚曹燁沒帶那姑娘回去,他把姑娘打發(fā)走了,自己又去了小影院,找了無聊的片子催眠。自打曹修遠回國之后,他的睡眠情況又開始變糟了。想想上一次睡得最好的時候,居然是在梁思喆的那輛房車?yán)铩?
陷入睡眠之前曹燁對自己說,那輛邁巴赫里坐著的未必就是梁思喆,北京城幾千萬人,說不定是哪個無聊的過路人夜晚開著一輛邁巴赫誤闖進茵四。
更何況,即便那輛邁巴赫里確實坐著梁思喆,自己又有什么可在意的?都是成年人,深夜買醉,摟著不認(rèn)識的姑娘回家,難道梁思喆就沒做過這種事?胡雨斯、林幻、柳璟……即便這些年沒太關(guān)注梁思喆的相關(guān)報道,他也能不假思索地說出不少梁思喆的緋聞女友。
曹燁自覺把自己說服了,借著醉意,過了好一會兒才睡了過去。
那天之后曹燁就沒再收到過梁思喆發(fā)來的消息。
曹燁想梁思喆或許在看劇本,騰不出時間發(fā)消息。他沉下心工作,想著不管接還是不接《再說一句試試》,梁思喆總會發(fā)來一句準(zhǔn)話,那他等著就是了。
但三天之后程端來他辦公室道喜,一進門便說小曹總果然面子大,居然真的能從曹導(dǎo)手里把人搶過來。
曹燁當(dāng)時便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跟我裝傻是不是?”程端笑道,“這么好的消息,你居然沒第一時間通知我,還是宋清主動來找我談合同的事情我才知道?!?
“梁思喆接了《再說一句試試》?”
“你真不知道?”程端意識到他沒在開玩笑,有些意外道,“他居然沒跟你說,反而讓宋清來問我項目負責(zé)人是誰?”他觀察著曹燁的神色,猜測著問了句,“你們在冷戰(zhàn)?”
“什么冷戰(zhàn)?”曹燁斷然否認(rèn),“別瞎猜?!?
程端“嘖”了一聲:“你不會把梁思喆得罪了吧?但也不應(yīng)該啊,真得罪了,他還能接你遞過去的資源?這資源的誘惑力能有這么大?”
曹燁懶得理他,看著宣發(fā)總監(jiān)剛傳過來的預(yù)告片:“我好多天沒跟他聯(lián)系,怎么得罪他?”
“你們好多天沒聯(lián)系?”程端嘖嘖稱奇,“那看來真是在冷戰(zhàn)?!?
曹燁笑了一聲,敷衍地讓他滾。
程端離開后,曹燁把預(yù)告片關(guān)上,從桌上摸過煙盒,點了一支煙抽起來。
也許是程端剛剛宣布了這個好消息,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還夾雜掌聲和尖叫聲,洛蒙的工作氛圍自由,平時遇到項目或票房上的好消息,常常會搞出不小的動靜。
可說不上為什么,曹燁自己卻高興不起來。這片子是洛蒙下半年的重點項目,搞定了梁思喆意味著這項目成功了一大半,無論對公司還是對片子來說都是值得慶祝的好事;況且梁思喆接了他遞過去的片約,也意味著五年后梁思喆在他跟曹修遠之間選擇了他,從任何一個個角度來看,這都是再好不過的消息,可不知為什么他卻覺得心情煩悶。
梁思喆為什么沒直接通知自己,反而讓宋清去跟程端談合同?當(dāng)然了,按照一般流程,執(zhí)行經(jīng)紀(jì)人聯(lián)系項目負責(zé)人商討合同事項,這流程再正常不過,可曹燁就是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兒。
晚上下了班,曹燁把車開到了梁思喆的別墅區(qū),門衛(wèi)認(rèn)識他的車,將道閘升了起來,曹燁卻又臨時改變主意,倒車,然后打道回府了。
他沒想好要不要去找梁思喆,總覺得推開那扇門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未知的,他討厭失控。
可他猜不透梁思喆。光是回家這段路上,想法就變了不止一次。
一會兒覺得梁思喆只是單純地厭惡自己。在他們共同度過的茵四街上,仲夏之夜他卻喝得爛醉,摟著一個攏共認(rèn)識了沒幾個小時的姑娘回家,想想真是令人失望透頂。
一會兒覺得梁思喆跟自己一樣躲起來了。梁思喆不是沒躲過,十七歲的梁思喆常常自己爬上天臺,像一只受傷的野獸一樣舔舐自己的傷口?!蛇@次他又是為什么躲呢?因為沒能選曹修遠的片子嗎?還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當(dāng)年在茵四街上心無旁騖、單純干凈的少年了,他在逃避回不去的過往?
一會兒又覺得梁思喆是有意為之。他故意不聯(lián)系他,吊著他,讓他心煩意亂,然后等他自己上鉤,主動去聯(lián)系他。梁思喆似乎就是這樣,無論是和好還是不聯(lián)系,一直都是他在掌控節(jié)奏。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沒見面,誰也沒主動給誰發(fā)消息。這好像莫名變成了一場較量,誰主動誰就輸了似的。
簽合同的全程梁思喆都沒出現(xiàn),許云初跟宋清過來談了合同的具體事項,雙方簽了字,宋清又把合同拿去給梁思喆簽字。
返回來的合同上多了梁思喆簽好的字,字跡簡潔漂亮,力透紙背,就簽在曹燁名字的旁邊。
曹燁接過來,盯著梁思喆的名字看了幾秒鐘,他翻著合同,佯作心不在焉地問:“梁思喆在家做什么呢?”
“我去的時候他在看劇本,”宋清如實道,“別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了?!?
“哦?!辈軣顟?yīng)著。
“您怎么沒再去找思喆哥?”宋清問。
“他忙著看劇本,”曹燁抬眼看她,笑了笑,“我最近也挺忙的。”
“也是?!彼吻逭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