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叔支支吾吾的，不樂意讓小樹兒去給他管錢。“爹，十六，你們這是信不過我咋地？”這一手叫做以退為進(jìn)。

不過還沒等夏至說什么，夏老爺子就干脆地讓夏二叔閉嘴了?！斑@不是你自己跑過來說告訴我，你錢和賬都算不清楚嗎。就讓小樹兒先幫你看著錢，你照老三那邊的規(guī)矩給小樹兒管飯、開工錢。你信不過小樹兒，要不我?guī)湍憧粗ィ俊毕睦蠣斪泳投ǘǖ爻蛑亩濉?

夏二叔這下沒話可說了，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承了下來。

夏老爺子也是個急性子，立刻就讓夏二叔把今天賺的錢搬過來，讓夏至和小黑魚兒給夏二叔姐算賬、記賬。

“爹，那個，那個，我……”夏二叔又支吾了起來。如果真的現(xiàn)在就把錢搬過來數(shù)，那可就是自己打臉了。如果要瞞哄過去，那就得做手腳。

夏二叔思忖了一會正要答應(yīng)，夏至卻笑著把他給攔住了。

“今天的就算了吧。二叔你回去再好好數(shù)數(shù)，正式報個數(shù)過來。我讓我老叔給你記下來，再給你弄個賬本。往后你慢慢學(xué)著，照著我老叔記的接著記就行了?！掖蠹一锒际沁@么記賬的，挺容易學(xué)。我三叔和三嬸就都學(xué)會了。”

夏老爺子在旁邊就連連點(diǎn)頭，覺得夏至為夏二叔考慮的很周到。

夏二叔知道這件事再沒有別的轉(zhuǎn)圜余地，只好答應(yīng)著回了東廂房。一會的工夫他又回來，跟夏至報出的數(shù)目就靠譜了很多。

夏至看著小黑魚兒記了，然后就交給夏老爺子和夏二叔傳看。夏二叔也曾在私塾念過兩年書，但他不愛讀書，每天去私塾也是虛應(yīng)故事，所以他雖然認(rèn)字，但認(rèn)的字卻并不多。

就是小黑魚兒記的最簡單的賬目，夏二叔還有不認(rèn)識的字，還是夏老爺子指點(diǎn)他。

夏老爺子真是對這個二兒子恨鐵不成鋼。不過讀書的事早就過去了，夏老爺子也就沒有再當(dāng)著眾人的面訓(xùn)斥夏二叔，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句：“你呀！”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包含了太多的情緒在里頭。

夏二叔臉皮厚，嘿嘿一笑就過去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晚，田帶娣過來串門。她一進(jìn)門就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還說夏至給錢妮兒開的工錢太多，要把工錢還給夏至。

“……好吃好喝地供著她，還白給做件衣裳，這工錢俺們哪能再要。反正她在家也沒啥事，讓她上這幫忙，還讓她跟著長見識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勸田帶把工錢收下。

“你家里用不著，就留著給錢妮兒。往后總有用的著的時候?！毕睦咸驼f。

這句話就有些點(diǎn)題了。

田帶娣收下錢，在炕沿上坐了跟大家嘮嗑。這個時候，夏二嬸、郭喜媳婦也過來了。大家家長里短地說著話。

夏三嬸來了，夏老太太就給她使了個眼色。夏三嬸就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她娘家村子里有人看中錢妮兒，要向錢妮兒提親的事跟田帶娣說了。

田帶娣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剛剛在大興莊落腳，竟然就有人要跟自家的閨女提親了。而且聽夏三嬸的介紹，對方不僅是本分人家，而且家境還很不錯。

“哎呀，真有人看中俺妮子啦？”田帶娣半天才說出這一句來。

大家都笑。

夏老太太就點(diǎn)頭：“千真萬確的事，老三媳婦還能拿這事兒逗你！再者說了，錢妮兒多好的孩子，也到年齡了，這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也沒啥可大驚小怪的。”

“是，是?！碧飵ф愤B連點(diǎn)頭，然后就感慨地跟說，“前幾年俺妮子還是個小丫頭，想不到這上頭。這幾年她大了，家里飯都吃不上，村子里總死人，也把這事兒給忘了。俺都忘了俺妮子也算是大姑娘了。”

大家都聽過她家的慘事，這個時候聽她這樣說，依舊忍不住唏噓。

“哎呀……”田帶娣似乎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一雙眼睛直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然后又看夏至。

說心里話，她當(dāng)初決定帶著一家回北面來投親，不想一家子餓死，想要求得一條生路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另外還有一個緣故。她眼看著兩兒一女都長大了?？傻教庰嚮模幢闶悄軌蚣奕?，又能有什么好人家好姻緣。

她回北面來投親，也是想著讓兩兒一女能有更好的機(jī)會婚配。

但是事到臨頭，她還是心理準(zhǔn)備不足。

當(dāng)然了，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給他的兩個兒子說媳婦，只怕她想都不想就會應(yīng)承了?？墒鞘玛P(guān)自家的閨女，田帶娣就猶豫了。

“二姨，你是咋想的，就直說唄。這里也沒有外人，你還有啥不能說的。”夏至看出田帶娣的顧慮來的，就對她說了一句。

這句話可算是給田帶娣提了醒。她想了想，也就實(shí)話實(shí)說了。

“……有人能看中俺妮子，還沾親帶故的，俺高興，俺打心眼里高興。俺從南面回來這一路上就想著來著，實(shí)在不行，就把俺妮子給哪戶人家做媳婦，能讓俺妮子吃飽了就行了?？砂成岵坏茫瑩沃貋砹?。”

“現(xiàn)在俺們靠大家伙的周濟(jì)，也過的像個人樣了。這日子好過了，可俺妮子就沒在家里過上幾天好日子……俺，俺……”

田帶娣這么一說，大家伙就都明白了。

說白了，田帶娣還是舍不得錢妮兒。

夏老太太是過來人，比在座的其他人更能理解田帶娣的想法。她就勸慰田帶娣：“你別著急，我們也是替人傳個話，不是讓你就把錢妮兒嫁出去。你樂意，我就讓她三嬸做個大媒。你不樂意，趕明兒讓她三嬸往娘家捎個信兒就行了?！?

頓了頓，夏老太太又說：“這要是我閨女，我也舍不得。當(dāng)年我大閨女做媳婦，我翻來覆去尋思了好幾天?？偛荒馨验|女一直留家里頭，那不成了老閨女了嗎。你回去跟你當(dāng)家的，還有錢妮兒都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回話。要是覺得男方的條件還行，先相看相看也行?！?

北鎮(zhèn)府的婚嫁風(fēng)俗比較開通，一般定親之前都會安排雙方相看。相看不成，往后雙方各不相擾，并不影響以后的婚嫁。

“那行，那俺回去商量商量?！彪m然是不舍得，而且最后也不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但是閨女頭一天趕集在攤子上幫忙，就被人相中了這件事，還是讓田帶娣很高興的。

田帶娣的臉上露出喜色來，夏二嬸就有些酸溜溜的。她撇了撇嘴，下了炕扭身就出去了。從上房出來，夏二叔就看見五月正站在窗根底下了。

天黑了，影影綽綽地那么個人影立在那兒，夏二嬸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幾乎就要驚叫出聲。等她看出是五月，就招呼五月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