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道,“李家有這樣不名譽的事,李總督的前程已是完了,就是他家兒孫都要受此影響,報應還在后頭呢?!?
何老娘恨聲道,“倘這樣的人家都沒報應,就當真是老天無眼!”
車中,李太爺李老太太也在說話,李老太太沒什么精神,李太爺閉目敲敲膝蓋,問,“你看,何家如何?”
李老太太懨懨道,“何姑娘倒是伶俐,怪道都說她能在御前對答呢。只是,若別個事,咱們豁出老臉還能有用,偏生是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事,何家嘴里說不計較,心下也對咱家不會有什么好說辭!”說著,李老太太握拳咬牙,氣的渾身顫抖,“平日里是少他吃還是少他喝!什么樣的丫頭沒有!缺女人隨他去窯子里淘弄!你還嫌我當初不讓那孽種進門,你倒是讓他進了家門!如今怎樣!若是當初養(yǎng)在外頭,今總有個說辭!”李老太太每想到此事,當真恨的眼中滴血!她出身國公府,雖是庶出,丈夫于仕途卻是有出息,不想一時不慎,丈夫養(yǎng)了個窯姐兒的外室,還非要讓孽種進門!今出了連累一大家子的丑事,家族皆要受此連累!好容易把丈夫從官司中擇出來,那孽種自是不能善了的,就是那婊\子也已亂棍打死。但,李老太太心中恨意仍是在胸腔不停翻騰,沒有半刻停歇!時不時就要朝丈夫爆發(fā)一回的。
李太爺嘆口氣,道,“我也只恨當初沒聽你的,要早知這樣的孽障,生下來我便掐死他,也省得今日丑事。”李太爺豈能不恨,只是,事到如此,就是把那賤人和這孽障都打死,除了泄憤,也沒別個用。只恨家族名譽毀于一旦。
李老太太也知抱怨無用,道,“眼下冊封太子妃的信兒已是準了的,春闈之后就是吉日。咱們?nèi)缃衤淦?,好在四郎他岳母正是太子妃娘娘嫡親的姑祖母,不若你給親家去封信。倒也不是讓親家給咱們說好話,只是得把這事跟親家說一說,別叫親家誤會了咱家?!?
“你這話很是?!崩钐珷斠膊皇巧鷣砭褪强偠剑葧r做了多年的地方小官,晚年方才得志。故而,幾個兒子的姻親都是中不溜兒的人家。四子結(jié)親余家,余親家娶妻謝氏,正是太子妃的嫡親姑祖母。就是四兒媳,先前太子妃在宮外做皇子妃時,四兒媳也是常去請安的。李太爺這把年紀,已死了仕途的心,可心下掂掇著,就是幾個兒孫,怕也要受那孽障的影響,前程難免坎坷,今后,家里的希望,怕就要落在四子肩上。
李太爺一路尋思,與老妻商議道,“阿帆那孩子,這些年也頗有出息?!边@說的是四郎的大舅兄,余帆,余帆一直在禮部當差,當年太子還是掌事皇子時,便是領(lǐng)了禮部差使,余帆那時就頗得還是庶皇子的太子的器重。后,太子由庶皇子到嫡皇子到儲君,余帆仕途亦是順遂,今居禮部郎中,以后前程是不愁的。
李太爺感嘆,“還是親家有眼光,強過我多矣?!?
李老太太不留情道,“只不納婊\子這條,就強你百倍。”
李太爺悵然,“我又何嘗不是悔不當初?!?
李老太太冷笑,倘不是那孽種連累了整個家庭,她委實看不出這老東西悔在哪兒來!
何子衿沒有猜錯,李家的確是聽聞何子衿曾在慈恩宮出入的事,連忙過來道歉。倒不是怕了何家還是怎地,只是,姿態(tài)總要有的。
李家不見得有多少誠心,何家也沒有再與李家打交道的意愿。
此事,就此掀過。
九天匆匆而過,轉(zhuǎn)眼,三年一度的春闈大比已是結(jié)束。
沈家派車去接人,何家這里燒了好幾大鍋水,又準備了清粥小菜,給諸人沐浴食用。好在,諸人都是有考場經(jīng)驗的,起碼,自貢院出來還有個人樣。不過,皆是沐浴過后,就吃些東西,便倒頭睡去了。唯阿念還撐著問子衿姐姐一句,“這些天沒事吧?”色皇帝沒又召子衿姐姐進宮吧。
何子衿笑,“沒事,先去睡吧?!?
阿念還拉著子衿姐姐的手,“我還不累,子衿姐姐陪我說說話?!?
何子衿讓他去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畔聽阿念絮絮的說著些考場上的事,沒說幾句,阿念便沉沉睡了過去。子衿姐姐給他掖掖被角,便輕手輕腳的出了門,令三喜好生守著,別叫人擾了阿念。
阿念是第二日才知道老皇帝宣他家子衿姐姐進宮之事的,不過,聽他子衿姐姐說了宮里對答,見事情已說清楚,阿念此方放下心來,道,“估計再不會宣子衿姐姐進宮了?!?
何子衿道,“虧得先時你提醒過我朝云師傅的反常,不然,我當真得懵。陛下什么都明白呢?!?
“隨他們?nèi)绾伟?,這本不干咱們的事?!卑⒛钜簧磔p松,與子衿姐姐道,“我覺著,這回我文章做的不錯?!?
何子衿笑,“你都覺著不錯,可見是真不錯?!?
阿念道,“我這就默出來,一會兒拿過去給義父看看?!?
阿念自己鋪開紙,拿了支小狼毫,忽然道,“子衿姐姐,你給我研墨吧?!?
“這不還有墨嗎?”
阿念有些羞,道,“子衿姐姐今日穿紅,你幫我研墨,這就叫紅\袖添香。”
何子衿曲指敲他大頭一記,笑道,“小小年紀,還挺會想?!?
“好不好么?!卑⒛钛肭蟆?
何子衿見他心情不錯,想是當真考的好,便一笑替他研了兩下,阿念抿著嘴巴,嘴角仍是抑制不住的往上翹啊翹,心下已是美的了不得。
幾人醒后,都默出自己當日破題的文章給沈素品閱,沈素極是欣賞阿念那篇,笑道,“已有三甲風范?!卑寻⒛钯澋挠行┎缓靡馑肌?
阿念文章雖好,沈素卻依舊有些擔心,直待發(fā)榜當日,沈素心中大石方得落地。春闈這樣的大事,每個衙門都會收到一份春闈榜單的。翰林里也有些人家子弟或親戚參加春闈的,沈素只是其中之一。沈素也在翰林有些年頭了,他也沉得住氣,并不往前擠,只是把脖子伸的略長些罷了。有位許翰林把榜單從上到下,再由下到上看了三遍,見沒自家人的名諱,微聲一嘆,挪開了。見沈素把脖子伸的老長,許翰林笑,“有好幾個蜀中的,沈翰林瞧瞧,看可有你家親戚?!?
沈素非但脖子長,眼神兒也好,手里捏著一柄烏骨折扇,此時謙遜一笑,“也是僥幸。”
許翰林雖有些羨慕,但這也是人家真本事,他連忙問,“聽說是你義子和舅兄赴試,可是都中了?!?
沈素笑,“承許兄吉。”
翰林院不由更熱鬧幾分,紛紛問多少名。沈素不愧是開辦多年補習班的人,阿念的名字赫然名列第二位,至于何恭,則要稍差些,已是五十六名。何洛則是在七十九名。其實,名次都不錯。
但,沈素義子竟在第二位,縱尚未經(jīng)殿試,這也是極好的名次了。
當下便有人同沈素打聽,“聽說沈翰林義子正是少年英才,不知可定了親事?!?
沈素一笑,“正是家外甥女?!?
那人雖有些遺憾,但也只是僥幸一問罷了,知道人家這樣有出息的孩子,便是沒有親事也要精心細選的,遂一笑道,“這可是親上作親,果然是極好的親事?!惫擦松蛩匾换?。沈素雖有些個“死要錢”的名聲,但,沈素向來會做人。且今他舅兄義子均榜上有名,尤其義子,更是高居前位,倘再有些運道,以后前程無限。故而,此際皆是一派恭喜之聲。
沈素一一謙遜謝過。
當天傍晚落衙回家都走得以往時快三分,便有人笑道,“看沈翰林,恨不能飛回去?!?
還有人道,“要是我家有這等喜事,我飛的比沈翰林還快呢?!闭l不盼著自家親戚有出息呢。
沈素是直奔何家去的,兩家人正在何老娘屋里說笑,見兩家人皆是滿面喜色,沈素先給何老娘作個揖,笑道,“我給大娘道喜了?!?
何老娘笑的合不攏嘴,瞇瞇眼更是笑彎成一線,不細看根本看不出是睜著還是閉著的,何老娘笑,“同喜同喜?!?
沈素見何恭阿念不在,便問,“姐夫和阿念呢?”
江氏笑,“這里坐不開,他們?nèi)デ邦^花廳了,咱們街坊都打發(fā)人來道喜,正說話呢?!?
沈素便道,“我也去瞧瞧?!?
何老娘連忙喊住沈素,道,“那不急!阿素,咱們得先說正事!”
沈素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眼下除了他姐夫義子中進士,還有啥正事?何老娘看沈素竟不能明白,笑道,“看你,平日里多么靈光的人,怎么就把那書的事給忘了!”
“什么書?”沈素還沒明白。
何老娘大聲提醒一句,“我和阿念寫的書!”激昂之處,險把沈素耳朵震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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