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還真干的不錯,自阿玄阿冽馮羽等人的上學(xué)午餐,到沈素何恭阿念馮姑丈江氏沈老太太何姑媽哭陵的一應(yīng)事宜,路上帶的東西,吃食點(diǎn)心,衣裳茶水,何子衿均料理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連帶哭靈必備神哭姜汁手帕也是一人一條,免得緊要時哭不出來,不合時宜。
還要兼顧讓廚下周婆子給她娘做下奶湯,這個周婆子是做熟的,不必人操心。
江氏何姑媽這等都只有兒子的人,都說,“以后給長子娶媳婦,就得照著子衿這樣的娶啊。”便是江氏也覺著,哪怕何子衿不會種綠菊沒得皇帝老爺和太子妃娘娘的體面,單憑這份能干,也堪配自家長子媳了。每天晚上哭陵回來還能有熱騰騰的合口味的夜宵吃,有個這樣的媳婦,享福咧。
胡文和三姑娘夫妻,就在全城守孝的氛圍中來到了帝都城。
二人按著地址找到何家時,那身穿戴就甭提了,一人一身灰布袍子,三姑娘頭上連個首飾都沒有,就一荊釵。胡文比三姑娘好不到哪兒去,髻上插一竹棍,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插標(biāo)賣首呢。胡文抱著的重陽,也是一身灰。要不是后頭跟著小麥蜿豆和胡文的小廝立春以及先時烤鴨鋪子的若干掌柜伙計,何老娘得以為他們是不是路上遇著什么難事兒了。
何老娘忙拉了人進(jìn)來,道,“這是怎么了,怎么這番打扮?”
翠兒端來茶水點(diǎn)心,胡文灌了半盞茶下去才說,“哎,祖母,甭提了,這不是沒料到正趕上皇上老爺駕崩么。我們快到帝都才知道這事兒,現(xiàn)下闔帝都城都不能見紅。我們衣裳鮮亮,路上得人提醒,一時也沒見著成衣鋪子,就在農(nóng)家買了幾身粗布衣裳換上了。不然,來了帝都給官兵們看到可不成?,F(xiàn)下穿鮮亮衣裳犯禁。”
“可不是么。這些年我們也不敢穿鮮亮衣裳?!焙卫夏锫犨@話才放下心來,招呼著諸人吃茶吃點(diǎn)心,又問肚子可餓?
胡文道,“姑祖母別擔(dān)心,我們早上吃了飯的?!?
三姑娘道,“幸虧我們提早在進(jìn)城前買了幾身粗布灰衣穿,有一家子人,人提醒他們,那家老爺只說無妨,如何能無妨呢。一進(jìn)帝都城門就給守城軍拿下了,說他們對先帝大不敬。人也扣了,車也扣了,還不知要怎么著呢。”
何老娘道,“出門在外就是這樣,小心無大錯。”
三姑娘夫婦深以為然。
何子衿道,“我去找兩身我的素衣裳給三姐姐,我爹那里有合適阿文哥穿的?!?
何子衿去找衣裳了,掌柜伙計的都跟著翠兒一并去下人房安置,大家都是頭一遭來帝都,路上晃的眼睛有些花,還有何家住得這般體面宅院,大家眼睛都直了,想著何親家果然是發(fā)達(dá)了啊。何老娘問他們路上可還順?biāo)?,三姑娘笑,“都好,原沒想帶重陽來,相公說,孩子也不小了,一路上只擔(dān)心重陽不能趕遠(yuǎn)路,結(jié)果倒是相公路上有些水土不服,重陽反是好好兒的?!?
“孩子不帶在身邊怎么成?這孩子呀,就得跟著爹娘最好,你家太爺老太太是極好的,只是上了年歲,縱有心,也無力了。”何老娘接了重陽到懷里,給他吃點(diǎn)心。三姑娘問,“姑祖母,怎么子衿頭發(fā)都挽上去了,還開了臉?”婦人發(fā)型和姑娘發(fā)型可是不一樣的,最明顯的差別就是成親婦人是要開臉的,姑娘家以前是留的辮子,婦人則是都要挽成髻。
何老娘眉開眼笑,“我正想同你們說呢,阿念和咱們丫頭把親事給辦了?!?
胡文三姑娘俱是喜悅不已,三姑娘又道,“前頭陳家姑太爺回去說,嬸嬸有喜了,可是生了?”
“生啦!兒咂!”何老娘響當(dāng)當(dāng)?shù)馈?
三姑娘笑道,“咱家著實喜事不斷!”
胡文亦笑,“我可得給姑祖母道喜,添丁乃大喜??!”尤其岳家,一路單傳好幾代,人丁就格外珍貴,不似他家……哎,想想自家那日子……
三姑娘又打聽孩子生下來多重,相貌如何,還說一會兒梳洗后就去給沈氏請安。何老娘笑道,“你們院子早提前一個月就預(yù)備好了,如今家里寬敞,只管敞開了住。”
胡文道,“這宅子真正好,自朱雀大街拐個彎也就到了,難得還鬧中取靜?!?
“是親家舅爺給丫頭片子的。丫頭片子心眼兒賊多,早把地契改她名兒了?!?
胡文三姑娘直樂,笑道,“誰的不一樣,家里還是您老人家做主呢?!?
“那是?!焙卫夏锊[瞇眼一挑,將嘴撇起來,露出家里不二權(quán)威的模樣。
三人說著話,何子衿找了衣裳來,又帶三姑娘夫妻去了給他們預(yù)備的院子,三姑娘一路走來,道,“這宅子真好,氣派就不一樣,都是四進(jìn),可比咱們老家的四進(jìn)宅子氣派的多。”
何子衿道,“這處宅子地方大,說是四進(jìn),它花園子留的地方多,就顯的寬敞了。要我說,比尋常四進(jìn)宅子劃算。”一路走,一路給三姑娘夫妻說了,這處院子是馮姑丈何姑媽的住處,那處是主院,接著就到了給三姑娘夫妻預(yù)備的院子,極好的院子,正屋一溜三間,還有東西廂房,足夠他們小夫妻住的了。
丸子提來熱水,給夫妻二人洗漱換衣,何子衿就先去的何老娘屋里。
三姑娘與胡文道,“姑祖母這宅子還真是闊氣?!彪m然比胡家老宅小一些,但也不差多少了,而且,比胡家老宅要新很多,關(guān)鍵,住的人少啊。
胡文點(diǎn)頭,道,“姑祖母略好過一點(diǎn)兒就想著咱們呢?!?
“可不是么。”三姑娘想到婆家那一攤子事,也愿意在帝都能尋些事情落腳。
三姑娘梳洗好了,就先抱著重陽去給沈氏請安,沈氏在屋里坐月子不能出來,笑道,“聽到翠兒說你們來了,唉喲,這是重陽吧,給我瞧瞧?!鄙蚴蟿偵藘鹤樱『焙⒆幽?。
沈氏靠在床上,接了重陽,看他一雙眼睛漆黑且亮,小孩子也長得白嫩,心下很是喜歡。只是重陽正是好動的時候,一會兒就要自己在地上去走。三姑娘讓碗豆帶了他去何老娘屋里,自己與沈氏說著話,沈氏問起三姑娘在家的事。三姑娘笑道,“家里都好,就是惦記嬸子和姑祖母,后來李鏢頭捎回阿叔寫的信,我們就放心了。又想著阿叔和阿念的春闈順不順利,待春闈的榜單出來,也是送到咱們縣的一份。知道阿叔和阿念、阿洛都中了,咱們縣老爺出的私房銀子,足唱了十天的大戲,幾個縣的人知道都來看,熱鬧極了?!?
沈氏聽的也高興,又問,“你在你婆家可好?”
三姑娘道,“都知道阿叔和阿念是來帝都考進(jìn)士的,我婆婆那人嬸子也知道,是個清高人,平日里也不愛與我說話,倒是沒什么。待阿叔和阿念都中了進(jìn)士,阿念還是探花,阿叔也考進(jìn)了庶吉士,我婆婆對我好的了不得,來前兒還給了我一對金釵。”
沈氏聽著都笑了,三姑娘道,“就是我們接了信,跟相公商量后,就打算過來帝都。我擔(dān)心重陽年紀(jì)小,路上怕出事,我婆婆就說讓我把重陽放家里。相公卻是不愿意的,后來打聽了,正好有個大夫也要來帝都,都是跟著鏢局走,便沒把重陽放下。”
“這事你們做得明白,孩子正是離不得父母的時候,你們家,老太太老太爺都是極明白的人,可是,他們也有了年歲呢?!鄙蚴险f著跟何老娘一樣的話,道,“你婆婆那個,自有她的私心,你心下有數(shù)就成?!?
三姑娘道,“便是當(dāng)初要把孩子放家里,也不能交給我婆婆養(yǎng)著的,她一向看不上相公,把孩子交她,可就完了?!?
三姑娘又說了烤鴨鋪生意的事,道,“我們說要來帝都,我婆婆先問我烤鴨鋪子要怎么著,公公也問相公如何,相公說是我的私房,不好插手。后來我想著,何必如此麻煩,干脆把鋪子關(guān)了。正好帶著掌柜伙計一道來,不然,開飯鋪子,沒有可靠的人可不行。這吃食上的東西,但凡錯漏半分,就是大事?!?
沈氏點(diǎn)頭,“這話很是。”想一想胡家,沈氏道,“日子到底得自己過,先時你那烤鴨鋪子你公婆都眼紅,可見他們手里怕也不大寬裕是有的?!?
三姑娘悄聲道,“先時我婆婆手里還是有些銀子錢的,這幾年,為著我們老爺起復(fù),沒少花銀子,原是托了我婆婆娘家章家的路子,想走總督府的關(guān)系,偏生前李總督出事了,差使也黃了,銀子也花了?!?
“那李總督也不是什么好人,先時還來咱家賠不是,他家的小子和趙家那些人,都被關(guān)刑部大牢呆著呢?!鄙蚴系?。
三姑娘連忙打聽李總督賠不是的事,待聽得前因后果,三姑娘道,“還是子衿妹妹有運(yùn)道,要不,這些當(dāng)官兒的,哪里肯輕易低頭呢?!?
“是啊。”
三姑娘在沈氏這里說話,胡文在同何老娘說家鄉(xiāng)事,自然也說到縣里唱十天大戲的事,何老娘道,“縣太爺可真敞亮,要是我在家,還要擺半月流水席哩?!?
胡文笑道,“姑祖母你雖不在家,陳姑老爺替您把席擺了?!?
何老娘連忙問,“這話怎么說?”
胡文道,“陳姑老爺說,您老人家不在家,家里卻有這么大喜事,他出銀子擺流水席請全縣的鄉(xiāng)親們吃酒。后來,阿洛他祖父不同意,說阿叔是何家人,哪里能叫陳家?guī)椭鴶[酒哩。兩家還為這事兒唧咕了一回,后來,一家出一半銀子,把席擺在了縣衙里?!?
何老娘那個遺憾喲,直拍大腿,與自家丫頭片子道,“說說!說說!這等體面,咱們偏生沒空回去!”
何子衿笑嘻嘻地,“有體面的事兒定不只這一件,阿文哥,先時阿念和我祖母的書賣的咋樣?”
“不得了誒!”胡文眉飛色舞道,“阿仁現(xiàn)在忙的了不得,書鋪子里都雇了伙計,他哪里有空在書鋪子里忙喲,見天的得去看著印書的事,還要出去各州府各縣的書鋪子里賣那書。現(xiàn)下不只是咱們縣和蓉城,全蜀中都知道姑祖母您那書啦!現(xiàn)下,江大叔江大嬸也不在家種田了,都往縣里來住了,阿仁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阿仁這小子,有了兒子更有賺錢的勁頭兒了,各處跑,我們來前他已自三峽出了蜀地,說是趁著春闈這東風(fēng),再把您倆這書推一推,也不知現(xiàn)下有沒有回來呢?!?
何老娘由衷道,“阿仁是個有本事的孩子啊?!?
胡文笑,“可不是,他那股子勁兒,現(xiàn)下阿水叔就跟著阿仁各處跑呢。”
何老娘笑,“說不得阿仁什么時候就來帝都了,他知道咱們家在哪兒吧?”
“知道,當(dāng)初李鏢頭捎回去的書信,阿仁都記下來了。”胡文笑,“這也多虧阿念中了探花,咱們憑著這股東風(fēng),便是跑一跑買賣也有底氣。還有姑祖母,您這書寫得也當(dāng)真好!”胡文說著豎起大拇指,道,“就姑祖母您那書,我祖母都買了十來本,給族里大娘嬸子一人一本,這還得是有見識的大娘嬸子才有呢!”
何老娘笑個不停,道,“我早就說親家老太太有見識,怎么樣?果然是極有見識的?!?
胡文何子衿都笑起來。
何老娘聽胡文說到家鄉(xiāng)事,與自家丫頭道,“比阿洛說的有趣多了?!?
何子衿笑,“阿洛哥自小就是個斯文的,何況,他這次回去,怕是拜親訪友都來不及,哪里知道這些擺酒賣書的事兒呢?!?
“是啊。阿洛回鄉(xiāng),沒一天輕閑過,見天兒有酒場,還要去書院給小學(xué)生們講一講如何念書什么的,我看他回鄉(xiāng)幾日都累瘦了。”
“這倒也是?!焙卫夏锝邮艽私忉?,待晚間何恭阿念回來,見了三姑娘夫妻,自然又是一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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