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阿念早知道朝中的事兒了,小舅子過來時與他說的,阿念倒是尋常,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陛下要如何,誰也沒有辦法。咱們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夠了。”
阿冽道,“真不知道陛下這是不是孝,要說孝,難道只孝順生母,置太皇太后于何地?陛下初登基時那幾年,可都是太皇太后與內閣主持朝政,咱們縱官小職微,可總讀過幾本史書,若無太皇太后與內閣制衡,陛下親政焉能如此順遂?論對皇室的功績和在皇家的地位,太皇太后哪樣不強于曹太后?陛下如此不顧及太皇太后的意愿,只論血緣親近,當真令人心冷?!?
要說以往許多人還只是對曹家不滿,如今朝中許多人,似阿冽這樣官職不高的人,卻是因皇帝陛下親政以來對母族的所作所為而不滿了。聽阿冽這話,阿念頓時明白,以往陛下未親政,政務皆由太皇太后與內閣處置,故而,但凡有事,大家習慣性的會看慈恩宮與內閣的應對。故而,陛下年輕疏狂,于女色上未有節(jié)制,可還是阿念經常說的那句話,畢竟是年輕人,何況,小皇帝與曹氏女之事,還有個最大的始作俑者曹太后,這一切,都令人對未親政的陛下有了無數開脫的理由。如今卻是不同了,陛下已親政,一應政令,皆出自陛下之口,但凡政令有所不妥,自然便是陛下的責任。
蠢才不管事還罷,這一管事,簡直是暴露智商啊。
阿念早對小皇帝死心了,要說阿念對親情的認知,簡直是與小皇帝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小皇帝對親娘真是剖心剖肝,眼瞅著江山不知什么時候都得給這對蠢母子禍禍的倒了灶。阿念完全不同,阿念對生父生母冷酷到比路人甲還不如的地步,至于與小皇帝的親緣,阿念能與這小皇帝有什么親緣啊。阿念看的,不過是先帝的面子,還有就是阿念身為人臣,身為讀書人的良心。
但,人欲作死,神仙難救。
早在柳氏女去庵里祈福,小皇帝一意將曹氏女留在身邊時,阿念就徹底對小皇帝死心了。
如今聽阿冽這般說,阿念道,“陛下這樣親近外家,雖則曹家復爵沒能成,可韋相攔一次怕攔不了第二次第三次,曹家必然要張狂一段時間的。你們都小心些,就曹家這等小人,長久不了。”先帝臨終前給大兒子安排的三座依仗,小皇帝如此維護生母,違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又不是只他一個孫子?至于柳家,柳氏女都去庵里了,柳家卻一直沒動靜,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號。別看小皇帝親政,阿念半點兒不看好帝黨。便是韋相,與慈恩宮共掌朝政時,都能被慈恩宮壓上一頭,縱如今慈恩宮退居后宮,陛下親政,內閣權力無所動搖,只是,難道這就意味著內閣能掌控朝局嗎?實際上,韋相一介首輔,不是連區(qū)區(qū)曹家都無計可施么?
阿念雖不在朝中,可不知為什么,或者就是因他不在朝中,反而比任何時候都旁觀者清了。
阿念非但讓阿念小心著些,便是子衿姐姐進宮教導大公主與嘉純郡主功課,阿念除了親自相送外,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何子衿道,“放心吧,宮里有太皇太后呢。”
何子衿一向心寬,結果,卻是不幸被阿念中了。
何子衿是教導完大公主與嘉純郡主當日的課程,出宮時,遇著一位宮人帶著兩位內侍半路相攔,請她去壽康宮,說是曹太后宣她過去說話。何子衿哪里肯去,何子衿道,“我現在要去慈恩宮,容后再去壽康宮吧?!?
那宮人笑道,“太皇太后這個時辰正在用膳,恭人不如先與我去壽康宮,再去慈恩宮不遲?!?
何子衿道,“慈恩宮的差使,實在是不敢耽擱?!?
那宮人冷了臉,喝道,“何恭人是要違逆太后娘娘的懿旨嗎?”
何子衿也冷了眼,“少拿著雞毛當令箭,你即說懿旨就拿出來給我瞧瞧!我既不認得你,更不曉得你是不是壽康宮人,誰曉得你是不是謊稱壽康宮人的細作,故意敗壞壽康宮的名聲!”
那宮人能被派出來做事,也是個伶俐之人,只是,在宮里再如何伶俐,也是規(guī)矩之內的伶俐。何子衿又不傻,她家阿念抽了曹太后她爹一記大耳光,曹太后把她找去,萬一給她兩巴掌,她也是白挨著。她反正咬定主意,就是不去。那宮人對兩個內侍一使眼色,“請何恭人去壽康宮坐坐。”就要用強。
要何子衿說,這宮人也是腦子有坑,她是什么人,當然,她是四品恭人,這個誰都曉得。但,何子衿同樣也是被太皇太后指給大公主與嘉純郡主的武先生,或者有人覺著,她這位武先生的水分很大,可實際上,何子衿是真的會武功,而且,何恭人的武功雖遠不及江侯爵可一劍斬殺敵方大降的水準,但放倒一位宮人與兩個內侍是綽綽有余。何子衿卻沒動手,她擔心動手給人留下把柄,她索性一提裙子,撒腿就跑。何子衿是常年緞練身體的人哪,她三十幾年,打五歲起,就每早練拳,風雨不輟。現在更是與阿念兩人,晨間漫步,偶爾爬山,那身體緞練的,宮人自不必說,剛沒跑幾步就被甩得老遠,兩個小內侍倒是在宮里鍛煉多年,只是,他們鍛煉多是鍛煉著怎么服侍人,這種長距離快速奔跑,四條腿加起來都追不上何子衿。要是這時候有個八百米跑步項目,何子衿定能拿滿分,她一口氣跑到慈恩宮,倆小內侍追到慈恩宮附近,沒敢再追。
何子衿經常出入慈恩宮,她進去很容易,太皇太后在用午膳,宮人沒讓她立刻進去,而是引她到偏殿,還給她上了一份四菜一湯的午餐,何子衿連忙起身謝過。慈恩宮的宮人,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沉靜,這位宮人姓紀,聽說是以前服侍紀嬤嬤的人,后來紀嬤嬤出宮,紀宮人就留在了宮里。紀宮人道,“恭人先用飯,一會兒倘太皇太后有宣召,我過來與恭人說一聲?!?
何子衿道,“麻煩姐姐了。”
紀宮人笑道,“恭人客氣了,嬤嬤待我如同母女?!北阄丛俣啵D身去了。
紀宮人待尋了機會將何子衿之事的龍去脈都說與了太皇太后身邊的女官紫藤姑姑聽,紫藤說與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聽到說何恭人是一溜煙甩脫了壽康宮的人跑到慈恩宮來的,微微一笑,道,“何恭人跑得倒是挺快。”
紫藤笑道,“以往江伯爵也說過何恭人神氣完足,雖不是一等武功,也是摸到了武功門檻兒的人?!?
太皇太后翻過一頁書,問,“何恭人用過午膳沒?”
紫藤道,“小紀取了一份例飯給何恭人,這會兒已是用好了?!?
“那宣她過來說話吧?!碧侍蟠艘幌驅捄?,當然,這也得是能入太皇太后眼的人。何子衿福身一禮,太皇太后指了指手邊的一把椅子,道,“坐下說話。”
何子衿過去坐下,正思量如何開口,太皇太后已道,“外頭人看皇家,多是覺著迷霧幢幢、高不可攀,其實,皇家與外頭百姓家,差別也不大。外頭的人,有智者,有賢者,也有愚者。你看皇家,也是一樣,蠢的,因接觸權力,只會更蠢?!?
何子衿險沒笑出來,她連忙道,“這幸而有太皇太后,要不,我們這樣的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皇太后道,“你這樣機伶就很好,那幾個手長腳長的,慎刑司已去處置了。以后再有你的課程,就來我宮后頭的小校場上吧,那里雖略小些,也是樣樣齊全,我早上晚上用,平日都是不用的?!?
何子衿很是感激,道,“皆是因為我的緣故,令娘娘這樣操心?!?
太皇太后正色糾正,“是因為你這個人,值得我操心?!?
何子衿真心認為,許多剖心之,其實并非豪壯語,雖然她依舊覺著是沾了阿念身世的光,卻是對太皇太后充滿感激。
何子衿出宮后,阿念就在外頭車畔等著呢,一見子衿姐姐,連忙幾步快走地去,拉著子衿姐姐的手問,“不是說晌午就出來,怎么到了這會兒,可是出事了?”
“沒有,我好著呢?!贝齻z人到了車上,何子衿方與阿念說曹太后著人截她的事,何子衿道,“我又不傻,曹太后定是沒安好心,我連忙跑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卑烟侍筇幹貌芴髮m人內侍的事也與阿念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