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細(xì)部上確是以強勝弱,從無以弱勝強之理?!鼻乩蠂@了口氣,“立恒這說法的確淺顯,但頗合大道,兵法……確是以弱變強,而非以弱勝強,若將這兩者分清楚,那倒也是……”
一件事擺在那里,如何去看待其中的規(guī)律,對普通人來說,怕是沒什么用處,但對于秦嗣源、康賢這種人,意義卻不一樣。秦老深思之時,康賢卻微微搖了搖頭。δ.Ъiqiku.nēt
“此等說法,太過清醒。立恒看重那格物之學(xué),與旁人不同,能得此領(lǐng)悟,確也發(fā)人深省。只是可曾想過,這等計算之間,人為何物?甚至人心、世情,這諸多事物……”
秦嗣源這人務(wù)實,但人情世故也是清晰,只是或許有些往事困擾,他聽得寧毅這說法時,倒是有些感慨。康賢這人則比秦嗣源更加看重人情世故,首先察覺到的,便是這些。這句話說完,寧毅望了一眼那棋盤,笑著搖了搖頭,并不回答。
他以前為人行事,走的是現(xiàn)代的分析體系,世事萬物,皆為數(shù)據(jù)棋子,運氣和意外,也只算作一種概率。到了一定程度,所謂奇謀其實是不存在的,無非是胃口大、胃口更大和胃口大到過分的區(qū)別。但如今不一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儒學(xué)是極其中庸保守和嚴(yán)謹(jǐn)?shù)膶W(xué)問,但其中的某一點又給人一種極端向上的希望,必須要求最大的肯定人自身的修養(yǎng)和努力,肯定個人的意義,肯定自反而縮,雖千萬人而吾往矣。其中的理由很復(fù)雜,但在某種程度上,這或許是儒家遏制格物,與西方那種“因為、所以”的嚴(yán)謹(jǐn)冰冷的邏輯體系越走越遠(yuǎn)的理由。
這話到這里便不能再深入了,隨后自是聊些瑣事。寧毅也隨口問起武烈軍都尉宋憲的事情,秦老康老的好奇之中,他倒也坦誠是由于元夕的事情,那康賢才笑起來:“哈哈,眾里尋他千百度,眾里尋他千百度,我原本只覺得立恒以此詞明志,想不到還真有個眾里尋他千百度,不知道讓他人得知,要笑成什么樣子……倒是立恒你竟對武人游俠之風(fēng)有興趣,這可不好,再厲害也不過十人敵、百人敵。倒不如你方才那說法,雖也有些問題,但發(fā)展下去,可為一方儒將,那才是萬人敵……對了,阿貴,你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他隨后還是將名為阿貴的跟班叫了進(jìn)來。這男子稱呼雖然聽來俗氣,但地位怕是不低的,只是在康賢面前恭敬而已,寧毅知道他全名叫做陸阿貴。隨后康賢問起那宋憲遇刺之事,這人想了想。
“宋憲此人,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寧公子若對武藝感興趣,據(jù)說他確是身懷高深武功之人,等閑十余人不能近身,在武烈軍中,也頗受重用,如今統(tǒng)帥最精銳的近衛(wèi)營。只是……此人人品上風(fēng)評不好,據(jù)說張揚跋扈,睚眥必報,早年綠林出身,為求功名,曾殺過不少昔日同伴。寧公子對武學(xué)感興趣,但若與其不熟,在下覺得還是盡量不要接近他,畢竟本身藝業(yè),在江湖之上,全是忌諱。”
“那……陸兄知道,這等有高深武藝之人,在江湖上多嗎?”
“高深武藝,寧公子是指真能倒樹碎石的內(nèi)功了,這等人真是極少的,此時各個軍旅之中,或多或少能有幾人,幾支亂軍匪軍當(dāng)中,或也有此等強人。似那日刺殺宋憲的刺客,在下雖然未見,但聽說過當(dāng)日之事。此人一擊未中,在飛燕閣大開殺戒,后來傷了連宋憲在內(nèi)的十余人后方才離去,傷勢仍然不重,宋憲本身便是高手,此人已是江湖上超一流的好手了,但即便如此,她到底是何許人,在下也是猜不出來。”
他頓了頓,其實與寧毅見的次數(shù)也多,有時也聊幾句,還是有好感的,一抱拳說道:“其實……恕在下直,高深內(nèi)功,絕大多數(shù)從小練起方有作用,而先不說寧公子能否找到這樣的人,便是能找到,如今也是無用,并且……就算有用,武學(xué)一道,其實神奇的并非內(nèi)功。一套再厲害的拳術(shù),就算鍛煉練法、打法數(shù)十年,在這方面又有驚人天賦,鍛煉出來,也是無用的。此類技藝,均需在對戰(zhàn)殺伐中不斷磨練,對方一招攻來,應(yīng)對無需細(xì)想,方才有用,然后重要的,才是快、狠、準(zhǔn),殺氣血氣之類氣勢,內(nèi)功不過是出力之法,若只是練了這些,也是敵不過一個經(jīng)歷了戰(zhàn)陣廝殺的老兵的。寧公子乃有大才之人,將來為官為將,均是萬人敵,何須在此事上舍本逐末?”筆趣庫
無論武俠小說上寫得有多么浪漫,但在實情上,誰會真去向往那種過了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日子。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習(xí)得文武藝售予帝王家的想法。這陸阿貴跟在康賢身邊許久,多半也是覺得寧毅不凡,為練武浪費時間可惜了。意思也簡單:你一個書生,打架的機會都沒有,沒有融會貫通的環(huán)境,練了武功也等于沒練。寧毅知道他能說出這番話用心誠懇,連忙為之感謝一番。
之后又聊了一陣,寧毅告辭出來之后,下午陽光正好,秦淮河岸邊春光怡人。他沿著河岸散步一陣,心中仍想著武功的事情,接近聶云竹所居住的小樓那邊時,還在這邊的河灣,便望見那邊一股黑色的煙柱冒了出來,簡直如同起火一般。
他一路過去,走到小樓前方時,只見廚房之中濃煙滾滾,一道人影被淹沒在濃煙當(dāng)中,拿著東西亂拍、扇風(fēng)、咳嗽、時隱時現(xiàn),隨后終于還是從房間里跑了出來。
那正是狼狽的聶云竹,此時被熏得臉上一道一道的黑色印子,縱然是微涼的春季,此時也是滿頭大汗。手上拿了一把大蒲扇,跑到走廊上,郁悶地回望那被煙塵包圍的廚房,大概還在想著怎么殺進(jìn)去,偏過頭時,望見前方道路上的寧毅,微微愣了愣。
寧毅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后,聶云竹也笑起來,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擦臉頰,汗水之中,拉出一道更明顯的黑灰印記來。
那笑容中有些赧然羞澀,但不知道為什么,配合臉頰上的一道道黑印,卻只是讓人覺得純凈與清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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