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與小滿心有靈犀般,謝南梔站在槐樹下,手腳冰涼。
承歷四十八年,謝貴妃入選進宮為妃,五年后,謝南梔出世。
人生十五載,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姑姑,竟不知,容貌與謝淮、孫氏不太相似的她,與姑姑倒有幾分相同。
難不成,她是謝貴妃的孩子?
嘰嘰喳喳的雀兒在槐樹枝頭盤旋鳴叫,偶有幾片樹葉掉落,落在謝南梔發(fā)頂。
她搖頭,摘下葉子認(rèn)真凝視如她人生一般不太規(guī)整的經(jīng)脈。
不對!
她總覺得哪有問題。
如若她是謝貴妃的孩子,她應(yīng)該貴為公主,住在宮內(nèi)才對。
可她卻被藏在國公府十五載。
難不成......她是謝貴妃與別的男人的果實?
微蹙的細(xì)眉揪得越來越緊,謝南梔的眼珠打了個轉(zhuǎn),定在府門外貴妃娘娘的儀仗末端。
不可能。
宮妃與別的男人有染是砍頭的大罪,若真是她猜測的這樣,她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才對。
況且,謝貴妃是謝老夫人的嫡親女兒,她與姑姑長得幾分相像,太正常不過。
謝南梔癟嘴耷拉下緊繃的肩膀,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無頭蒼蠅,嗅到了可疑的氣息便悶頭直上,殊不知不僅沒解決實際問題還撞了個滿頭包。
“嗷——”
腦袋被人重重敲了下,顧危俯身與謝南梔平視,后者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可憐的小腦瓜。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币灰u緋紅燙金的袍服在蒼翠欲滴的槐樹下張揚,其主人身姿挺拔如松,眉墨如畫,一雙鷹眼犀利如梭,他轉(zhuǎn)過身,周遭暗流涌動,掀起瀲滟波光。
目光沉沉定在堂內(nèi)另一人身上,那人穿碧落色長袍,交領(lǐng)處繡著祥云紋銀邊,烏發(fā)以青絲帶綁住,整個人似澄凈剔透的美玉,氣質(zhì)柔和翩然,光華內(nèi)斂。
顧危盯著祁歲噙起一絲笑意,宛如蓄勢待發(fā)的野獸,只要對方露出馬腳遂將其捕殺。
他隨性偏頭,沖謝辭舟吩咐:“本督突然改了主意,這禮都送了,席也要吃了再走。”
“你!”謝辭舟咬牙,被謝淮攔下。
“無妨,顧督主請便。”使了個眼色給下人,謝淮退到一邊悄然隱匿。
他盯著地上的頭顱,心中警鈴大作。
晉王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但凡與晉王交際過的官員,輕則撤職歸鄉(xiāng),重則抄家流放。他與晉王私下來往是事實,卻不知顧危這廝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實證。
退到缸后檐下,看到被疏忽在一邊的另外兩個棘手人物,謝淮叫來自己的貼身仆侍,小聲指使:“快去,把他們兩個偷偷帶到后院。”
......
另一邊,小廝領(lǐng)著顧危與謝南梔往無人坐的空桌而去,顯然是要將二人與旁人隔絕。
然而顧危向來叛逆,位極人臣久了,自謙客氣的本質(zhì)更是湮滅消亡。
他走向女娘那桌,站在祈愿側(cè)后方對她旁邊的貴女冷眼:“讓一下?!?
貴女愕然,心中忐忑不安,拎起裙擺灰溜溜地跑向另一桌。
祈愿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顧危示意謝南梔坐下,轉(zhuǎn)而面向身后。
祁歲整衣危坐,雙手端起茶杯飲用一口,側(cè)目見督主站在其側(cè)后方,如巍峨山峰傾覆,壓力油然而生,旁邊那人耐不住,識趣地找了個借口開溜。
顧危順利落座祁歲身旁。
和方才的肅然不同,他微微一笑,從路過的小廝手中拿來一個干凈的杯子,本想自己倒茶,奈何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替他服侍好一切還捧上一張諂媚的笑臉。
顧危抿了一口,忽視倒茶之人,轉(zhuǎn)頭看向祁歲:“祁公子,又見面了?!?
明明是句再普通不過的招呼,愣是叫人聽出挑釁的意味。
祁歲面色溫和,不驚不懼,“顧督主有禮?!?
不知對方何意,短短回話,不開話匣。
堂內(nèi)謝辭舟正與新婦趙昭寧拜堂,而堂外因顧危的到來,眾人也不再觀禮,只豎起耳朵安安靜靜地聽顧督主與人交談。
御史大夫祁章坐在祁歲另一邊,狀似無意地提到:“聽聞顧督主明日要離京辦事,今日還特地來謝國公府慶賀,實屬難得?!?
聞,顧危眸子一斜。
這話意圖不在后半句的夸捧,而在首句。
如今臨帝兩耳不聞?wù)拢┲须m有顧危掌舵,但下面各州卻腐敗不堪,遂命督主東行而下,整治販賣私鹽一事。
此番離京不是秘事,祁章此時道來,堪比千年狐貍的顧危如何不知其意。
左不過是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開誠布公,當(dāng)著府內(nèi)眾人的面宣布這-->>個消息。
為的就是護謝南梔周全。
祁府雖不與謝國公府交好,但偏袒謝南梔一事顧危心知肚明,就算祁章不點破,他也定會大放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