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元2000年,臘月寒冬。
北風(fēng)如刀,卷著破敗的塑料袋,抽打在江振國那張滿是凍瘡的臉上。
他已經(jīng)六十歲了。
本該是兒孫繞膝,安享晚年的年紀(jì),他卻像一條被拋棄的老狗,蜷縮在城市立交橋下,被一堆散發(fā)著餿味的垃圾包裹著。
胃里空得發(fā)慌,最后一點熱量也早已被這該死的寒風(fēng)吞噬。
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一頓熱飯了,身上那件單薄的破棉襖,是好心的拾荒者給的,而他親手養(yǎng)大的兒子,卻穿著上千塊的羊絨大衣,住著他賣掉老宅換來的高檔公寓。
爸,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我,把房子賣了吧!等我從美國回來,一定給您買個更大的!
爸,我對象的媽說了,沒房就沒法結(jié)婚,你總不能看著你女兒嫁不出去吧
爸,晚秋也需要錢打點關(guān)系,你這老宅子留著有什么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子女們虛偽的面孔,一句句誅心的話語,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回響。
他信了。
他把唯一的祖宅賣了。
錢,被三個孩子瓜分殆盡。
然后,他就被請出了那個曾經(jīng)的家。
臨死前,他最后的記憶,是養(yǎng)女林晚秋。
那個他一直視若己出,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疼愛的養(yǎng)女,穿著一身名牌,開著豪車,停在他面前。
她沒有下車,只是搖下車窗,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帶著一抹詭異而快意的微笑,像在欣賞一件即將破碎的藝術(shù)品。
老東西,早就跟你說過,你的命,不值錢。
說完,車窗緩緩升起,絕塵而去,濺了他一身泥水。
原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設(shè)計的!
無盡的悔恨與怨毒,像是最鋒利的冰凌,刺穿了他千瘡百孔的心臟。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若有來世,他定要將這群白眼狼、蛇蝎心腸的畜生,親手撕碎!
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是徹骨的冰冷......
爸!爸!你倒是說句話??!你發(fā)什么愣!
一道極不耐煩的男聲,像驚雷般在江振國耳邊炸響。
一股久違的暖意包裹著全身,僵硬的四肢重新恢復(fù)了知覺,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強勁地流動。
江振國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的景象,讓他如遭雷擊。
不是陰冷惡臭的橋洞,而是他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屋。
墻上貼著勞動最光榮的獎狀,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煤煙味和陽光曬過被褥的熟悉氣息。
一張八仙桌,幾條長板凳,桌上放著一個掉漆的軍綠色搪瓷缸,缸身上贈給最可愛的人幾個紅字,已經(jīng)斑駁。
這是......
他家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映入眼簾的,不是那雙枯瘦如雞爪、布滿老年斑的衰老之手,而是一只寬厚、粗糙,指關(guān)節(jié)分明,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
屬于中年人的手!
爸!你到底簽不簽我同學(xué)的爹媽都把手續(xù)辦好了,就等我了!你再拖下去,去美國留學(xué)的名額就沒了!
江振國緩緩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正站在他面前,滿臉焦躁。
劍眉星目,長相頗為俊朗,只是那眉宇間的自私與不耐,破壞了整張臉的觀感。
江衛(wèi)軍!
他的親生兒子!
江振國死死地盯著他,前世臨死前的種種畫面與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重疊,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噴發(fā),瞬間席卷了他整個靈魂!
就是他!
就是這個逆子,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美國夢,逼著自己賣掉了安身立命的房-->>子,開啟了他悲慘晚年的序幕!
江衛(wèi)軍被自己父親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