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建國那句堪稱溫和的喝杯熱茶的邀請,像一記無形的耳光,扇在了街道辦王主任的臉上,讓她那原本要出口的場面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她能拒絕嗎
不能。
當(dāng)著這么多街坊鄰居的面,江建國已經(jīng)將姿態(tài)做得滴水不漏。
他是一個受盡了委屈、奮起反抗、并且選擇相信組織、相信政策的老工人。
如果她這個街道辦主任,連這杯信任之茶都不敢喝,那她以后還如何在這一片立足
好......好!江建國同志深明大義,我們做思想工作的,就該多聽聽群眾的聲音。
王主任干笑著,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然后對身后已經(jīng)完全懵掉的下屬一揮手,走,都進去,咱們今天就把江師傅家里的問題,現(xiàn)場辦公,徹底解決!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江衛(wèi)國兄妹三人,此刻如同三具被抽掉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他們被王主任和街坊們那復(fù)雜的目光包裹著,想逃,卻無路可逃。
只能僵硬地、麻木地,跟在人群后面,走進了這個他們生活了二十多年,此刻卻比地獄還讓他們感到恐懼的家門。
從胡同口到院門口,不過短短幾十米。
可這段路,對他們來說,卻比走上斷頭臺還要漫長。
每一道射過來的目光,都像一根針,扎在他們身上。
那些曾經(jīng)和善的笑臉,如今只剩下鄙夷和唾棄。
真是瞎了眼,以前還覺得衛(wèi)國這孩子有出息,沒想到是這種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活該!老江這手干得漂亮!對付這種白眼狼,就不能心軟!
這些竊竊私語,一字不落地,鉆進他們的耳朵里,將他們那點可憐的自尊,撕得粉碎。
......
堂屋里,江建國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他沒有請那幾個逆子坐下,他們便只能像罪犯一樣,低著頭,屈辱地站在墻角。
王主任和兩位下屬被請到了八仙桌旁。
秀蘭。
江建國喊了一聲。
哎,爸。
李秀蘭應(yīng)聲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緊張,但腰桿卻挺得筆直。
給王主任和兩位同志泡茶。用我房間里那個鐵罐里的茶葉。
江建國吩咐道。
那個鐵罐里,是他珍藏了許久的好茶葉,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
李秀蘭應(yīng)聲而去,不一會兒,便端著三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走了出來。
她走到桌邊,先是恭恭敬敬地將茶杯一一放到王主任和兩位干事面前,輕聲說了句:領(lǐng)導(dǎo),喝茶。
然后,她端著托盤,轉(zhuǎn)身就走。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墻角的張桂芬和江家兄妹一眼,仿佛他們就是三團無生命的空氣。
張桂芬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這個她往日里可以隨意打罵的、連頭都不敢抬的懦弱兒媳,今天,竟然敢當(dāng)著外人的面,如此無視她!
這杯茶,燙的不是王主任的嘴,而是她張桂芬的老臉!
江建國同志,
王主任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試圖用以往的腔調(diào)來重新掌控局面,關(guān)于你提出的這個家庭內(nèi)部成員居住的費用問題。我們經(jīng)過初步討論,認為,雖然情況特殊,但鑒于子女均已成年,且......確實存在一些矛盾,你的這個提議,我們......可以作為一種新型的家庭矛盾調(diào)解方案,來進行備案和公證。
她這話說得極為藝術(shù),既肯定了江建國的做法,又給自己貼上了一個創(chuàng)新工作方法的標(biāo)簽。
江建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就麻煩王主任了。白紙黑字,立個字據(jù)。免得到時候,又有人說我這個當(dāng)?shù)?口說無憑,欺負他們。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王主任連忙點頭。
她身旁那個叫小劉的年輕干事,立刻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紙和筆。